张君宝走了四个时辰,却连一处人烟都没有瞧见,当真是满眼的凄凉。偶尔遇到一个荒废的城镇,也仅仅是剩下断壁残垣,荒草丛生。
四个时辰不算长,但也绝对不算短。就算两条腿不累,口也会渴的。张君宝走了四个时辰,嗓子里就已经要冒火了。嗓子冒火不算什么,如果一个人连续走了四个时辰,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,那么他的心里也会冒火的,冒的是恐惧的鬼火。
这时,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店,这小店蜷卧在一棵硕大的树下,显得那么孤寂,那么落寞。若不是小店门口挂着一幅“酒”字幌子,茅草屋的烟囱上冒着缕缕青烟,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荒店,因为这里本就是荒野。
阳光已经偏西,却还很刺眼。张君宝快走几步,到了小店的跟前。原来这棵树不仅很大,还很茂密。站在树下,竟然连一丝的阳光都透不进来。
小店的门开着,里面有三个人。一个是掌柜的,另外两个是客人。掌柜的正在抹着桌子,客人们在喝酒。
张君宝走进去,屋里面的三个人连眼皮都没有一下。屋里面很静,比外面还要静。掌柜的依旧在抹着桌子,很慢,很专注。两位客人依旧在喝着酒,喝下一杯,再到一杯。喝酒没有声音,倒酒也没有声音。
张君宝口渴得厉害,明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古怪,却仍不忍心离去。哪怕是讨口水喝再离去也无妨。一个口渴了四个时辰的人,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水喝的机会的。
“烦劳几位,小子赶路至此,想讨碗水喝。”小店里面的静,是一种能让人发疯的静,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尽管如此,张君宝还是要开口讨一口水喝。
张君宝说完,屋里又变得很静。屋里面的三个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张君宝的话,掌柜的依旧在抹着桌子,两位客人依旧在喝着酒。屋里面的三个人都像是木偶人一般。
“烦劳掌柜的,小子想讨碗水喝。”张君宝提高了声音,又说了一遍。
掌柜的抹桌子的手突然停下了,却依旧没有抬头,似乎在暗暗沉思。两位喝酒的客人依旧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。
掌柜的愣在那里,突然皱紧了眉头,仿佛在回忆着什么。就这么过了半柱香,掌柜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,又在抹着桌子。
张君宝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泛起,一直窜到后脊梁骨。这屋里面的三个人,根本就不似人。张君宝陡觉怪骇。想走,想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。又不想走,就算没有水喝也不想走。毕竟走了四个时辰,在这四个时辰里,这间小店是唯一遇到的还有一线生机的地方。可偏偏这里面的人恁地古怪,让人毛骨悚然。即便是这样,张君宝也觉得他们十分可亲,毕竟他们是人。
他们一定是人,张君宝从小受觉远禅师教诲,从来不信鬼怪之说。况且,掌柜的不是在抹桌子么?两位客人不也在喝酒么?难道他们都是聋子?亦或都是瞎子?
张君宝刚要再开口,却发现两位喝酒的客人有了一点点异样。左边的一位客人的手突然指着角落里的一摞酒坛子。
这两位客人从张君宝一进屋,便只是倒酒,喝酒。除此之外便是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,此刻,左边客人的手,好像是本来就指着那摞酒坛子。
蓦地,右边的那位客人倒满了一杯酒,却没有喝,盯着那杯酒,慢慢地摇了摇头。接着又是可怖的静。
张君宝观瞧了一眼四周,整间小店一目了然,除了两张桌子和几条凳子,便只有角落里面的那堆酒坛子了。张君宝暗忖,就算是饮口酒润润嗓子,也总比这样干着好。便向两位客人一拱手,就去角落掂了一个酒坛子过来。
张君宝又一想,自己喝酒无量,只求一杯酒润润嗓子便可,如果拍开了这坛酒的泥封,岂不是浪费么?便又走到两位客人的桌边,说道:“小子不胜酒力,多饮易醉,恐糟践了这坛好酒。不如,这坛酒给两位续上,小子但求一杯足矣。”
右边的那位客人缓缓地转过头,说道:“你真的要喝我们的酒?”
张君宝陡瞧客人的那张脸,就像是木头刻出来的一般,更无边点表情。张君宝忙点点头说道:“小子喝酒无量,一杯足矣润嗓。”
左边的那位客人也说道:“我们这酒叫做孟婆汤,若是喝了孟婆汤,便一定要过奈何桥,更是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张君宝一怔,不期这人竟然说出这么样的话来。
右边的客人又道:“你怕不怕?我看没有人不怕的。你看外面的阳光多美,又何苦到这阴曹地府来找罪受呢?”
左边的客人道:“外面的阳光美么?”
右边的客人:“怎么不美?这世上万物,就阳光最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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