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宁言书难得准时下班,刚出医院大门就接到齐园电话:“哥,你还没走吧?我过去接你晚上一块吃饭?”
宁言书把车开上大路:“出来了,我回家拿点东西,你们先去。”
齐园扭头传话,他那边人不少,听着吵吵闹闹,也没多想,以为宁言书回的是他在医院附近的房子。但其实宁言书今天回的是部队大院。那儿离医院不近,他不经常过去。
路上车越来越少,开到大院门口岗亭里立着的士兵打直了脚背给行了个军礼,宁言书降下车窗扫了眼,是个新面孔,看着年纪特别小,皮肤是常年风吹雨淋的颜色。宁言书单手在眉尾碰了碰,把车驶了进去。
正值饭点,大食堂往外飘着香,宁言书摸摸胃,一天站了三个台到现在就垫吧几块压缩饼干,饿得狠了跟钝刀剐似的,闷疼,他寻思一会能吞一头牛,甩着车钥匙拉门进去,常年在他们家做事的李阿姨正巧端了菜出来,瞧见他高兴地朝后院喊:“老太太快看是谁回来了!”
宁言书的姥姥姓秦,单名一个筝字,在总参干了一辈子的铁腕娘子,现在退下来了喜欢侍弄花花草草,这些年修身养性,半点不见年轻时候的厉害,笑起来慈眉善目,见着孙子哎哟一声,急急忙忙脱了手套要过来。因为父母工作忙,宁言书从小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,感情不一般,平时那么正经的人唯有见了姥姥还能露出点笑,弯身拉住老人的手叮嘱:“您慢点儿。”
这话才说完,一楼右手边的房门开了,里头的人穿一身松枝绿,肩上亮着军衔,两眼灼灼看过来。宁言书微愣,很快喊了一声爸。
“还知道回来。”宁国禄不满意地说了句。
姥姥站在孙子这边:“宁宁工作忙,又不是在外头乱玩你就别抱怨了。”
一提工作宁首长更不满意,但没说出口,强压下来,说了声:“开饭吧。”
这一看是走不了了,宁言书回房间给齐园去了个电话,让他们先吃着,他这边完了再过去。
齐园笑着打趣:“哥你家里是不是给我们藏着嫂子呢?都不舍得出来了啊?”
“我回的大院,我爸也在。”宁言书淡淡道。
那头齐园跟被马蜂蜇了屁股似的,惊得一跳,利索挂了电话。
二楼有三间房,两间是卧室,另外一间这几年成了一家人不能触碰的禁地,很少有人进去,唯有宁言书。
似乎只有他对那件事无法释怀,其他人都好好的,日子都能过下去。
他拿钥匙开锁,里头黑漆漆的,拉亮灯才能看清墙上桌上都是什么——
枪,一比一仿真,拿在手上一丝分量都不差;刀,长的短的最小的能折进手指缝里叫人看不出来;军刺,单刺双刺血槽锋利冰冷;还有很多用子弹壳粘的模型,粘这个的人手真巧,坦克、装甲车、武直、无人战斗机,没有能难倒他的。
宁言书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指拂去模型上的灰尘,拎起一架直升机掂掂分量,仰头不知道跟谁说话:“我那儿腾了个地方,你这个送我了啊,甭小气,回头你要什么我也给你。”
话音一落,静悄悄的,没人搭理他。
他演着独角戏,落寞一哂,楼下奶奶在唤:“宁宁啊,快下来吃饭。”
他走了,咯噔锁上这扇门,将模型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再下楼。
平时家里就老太太一个人吃饭,菜做得少,难得两个男人都回来了,李阿姨弄了一桌好菜,把吃起来不费力气的肉菜推宁言书手边,老太太配合默契,拖过一盘白水烫虾,卷起袖子准备给孙子拆虾肉。
宁言书喜欢吃虾,可剥虾费事,他从小就爱干净,拆了虾的手洗好几遍都有味道,他乖,也不说,也不让人给他剥,就是渐渐不吃了。
后来是怎么被看出来的呢?
那时候姥爷还在,身体健朗得很,跟姥姥一人一边坐孙子身边,桌上摆着一盘红彤彤鲜滋滋的大虾,二老不动声色吃了顿饭,数了数,期间宁言书含着饭朝那盘虾瞧了三次。
那时候宁言书七岁,虽然聪慧过人但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,姥姥姥爷坐在一起笑眯眯给他拆虾肉,还比赛谁拆的好拆的快,他板着小脸拒绝过,最后还是乖乖吃起来,小脑瓜埋在饭碗里,再抬起来时小脸沾了一粒米,姥爷从小教的,吃饭得细嚼慢咽,他就这么毫不知情坐在那儿嚼完一口饭,也不知道姥姥姥爷为什么笑他是小花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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